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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性若此

    作者:黄莺

有些事情,不是人类的思维所能解释的,比如眼前我遇到的这件事。

十天前傍晚回家。我的猫——黄小咪一反常态地没有窜到我身上,我四下搜寻,发现它躬身躲在沙发下瞪着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循着它的目光,我看到一位不速之客立在客厅书柜上上前端详,它的两只又大又圆的瞳孔清澈、明亮,眨眼时下眼睑上合,面盘中央长一黑色鹰勾状利喙,羽毛呈麻灰色,身体足有成年鸽子那么大,站姿状如企鹅。天啊!这不是猫头鹰吗?我抓起数码相机一通狂拍,然后上网搜索相关信息。得出的结论是:猫头鹰是灰林鸮,属鸮形目夜行猛禽,生活在深山密林中,以鼠兔鱼虾为食谱,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我大吃一惊,我住在这个有六百多万人口的省会城市的中心地段,楼房周围连一棵大一点的树都找不到。再看看我住的五楼的家,因为出门时正下雨,门窗紧闭。它是何时从何处进来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有两个选择,一是按时下的做法,招电视台等媒体和动物保护机构来,热热闹闹地拍摄一些放归山林的画面,然后人鸟各奔东西;二是让它不受任何惊扰地回到它原来的生活中。我选择了后者,决定在它强壮一点后。我为它取名黄小鹰。

黄小鹰显然还是一只雏鸟,身上隐约还能看到没有褪尽的乳毛,但除了体质弱一点,它并没有受伤。与以前买来或抓来养的鸟最大的不同之处是,它对我没有丝毫的敌意和胆怯它根本不象一个弃婴。它时刻昂着高贵的头颅,充满自信,活脱脱一个长着羽毛的小人。

从第一天起,黄小鹰就对在我家里居住了快一年的另一个成员黄小咪不屑一顾,加上我的注意力也集中在它身上,可怜的黄小咪一夜之间降为等公民。它不仅要等黄小鹰饱了才能吃到饭,还要吃黄小鹰剩下的食物。最初,为了争宠,黄小咪经常趁我不注意挥舞着爪子威胁黄小鹰,要不然就咬着我的裤角不让我离开它。挨过我几次严厉的训斥后,它自觉地对小鹰敬而远之了。为了照顾它的情绪,我提高了它的伙食费标准。但我还是不得不在外出时把黄小鹰放在我专门为它买的鸟笼里,因为我不能保证那个看上去胆小如鼠但是已怒火中烧的黄小咪兽性大发伤害到它。黄小鹰对这种囚禁没有任何抱怨,安静地站在栖木上,从不乱扑乱撞。它知道,只要我一回家,它就能得到解放。

大部分时间,我和黄小咪只能仰视黄小鹰站在家里高高的窗帘盒上,那是房间的制高点,视野开阔。与鸟在森林里的习惯一样,黄小鹰喜欢俯瞰,因为它的大眼只能朝前看,两边看时要转动它那又长又软能够旋转270度的脖子。它似乎总是处于饥饿状态,我不吃肉,现在每天去菜场买元钱的肉,切成小指粗喂它,它每每都毫不客气地一扫而光。有一次急不择食误啄了我的手,我佯做生气地打它的大脑袋,它竟然用淘气的神情望着我,没有丝毫畏惧,让我哭笑不得。它也吃颗粒状的猫粮,与那些吃腐尸的鸟类不同,它拒绝吃留到第二天的肉,即使是放在冰箱中保存的。  

周末,我会抽出几个小时时间与它待在一起,看它从天花板的灯罩上猛扑下来,宽大的双翼在空中无声无息地滑翔,奇特的羽毛设计使它成为世界上最安静的飞行鸟。有时它会把我的手指和肩膀当作栖息的树枝,雕像般站在上面一动不动。此时,我会想像着自己是智慧女神雅典娜希腊神话中猫头鹰总是伴随在智慧女神雅典娜左右的。可是我知道我的黄小鹰不可能永远伴随着我,它并不快乐。它原本是森林的居民,属于飞翔。它只是迷路了,无意之中走进了人类的空间?抑或还有其他我们无法解释的原因?

慢慢地,它的乳毛完全褪尽,毛色更加光滑闪亮,体力也在迅速恢复。它经常在屋子里训练自己的飞行能力,与黄小咪经常让我收拾破损物品的坏毛病不同,它总是能成功地避开家中所有妨碍它展示飞行能力东西。但有一点让我不解,即使门窗开,它也没有飞走的意思。有一天我将开着门的笼子放在阳台上,中午回来时看见它站在阳台上的玉兰树上闭目养神。它在等什么?还是它心甘情愿被类囚禁?我非常矛盾,既希望它回归家园,又担心它受到人为的伤害。

太阳落山后它开始兴奋,这时下班推开家门,它会飞到我脚边,大眼睛盯着我,围着我转圈子,一天的疲劳和坏情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对于这个小精灵的爱也感染了我的朋友和同事,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向我询问它的情况。

一天傍晚,也是它来到我家的同一个时间,我摸了摸它的头,准备出去赴约。它神情异常,张开翅膀一头撞到另一面墙上,滑落到地板上爬起来又慌不择路往门上撞。黄小咪则急急地奔向阳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急忙赶了过去,这一次我的惊讶不异于黄小鹰当初神奇的出现,一只倍于黄小鹰形体的大鸟站在阳台的花盆上,虽然这时阳台上的光线不好,但我仍清晰地看到它与黄小鹰的相似之处,我突然明白了黄小鹰躁动的原因,那是因为它听到了母亲的呼唤,那是人类肉耳听不到而只能被它们自己感应的声音。我赶紧搬了椅子从电风扇上取下黄小鹰,那一瞬,我看到它眼神中的一丝犹豫我的心有一种刺痛在扩散,我知道那是一种混合着不舍和无奈的感觉。但那一刻,我的不舍相对于母亲的呼唤是多么的渺小,我松开手,它抖动了一下翅膀,转过头用美丽的大眼睛深深地看我一眼,立即展开翅膀追随着母亲,迅速穿越城市的建筑森林,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中。

我曾设想过无数种分别的场景,却没想到它会用这种方式离开我的生活,回想起这些天来黄小鹰的点点滴滴,难道这是一个母亲的“预谋”?我再一次感到匪夷所思。

天过去了,我和黄小咪都不习惯它的离去,我甚至有些寝食难安。朋友们安慰我说,这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因为它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找到了兄弟姐妹,那才是它合乎逻辑的归宿,我终于有些释然。

人类应当谦虚地看待自然万物,无论哪种类型的生命,都有它自己的生命轨迹和生存空间,尊重它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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